余光中的愁怨与快慰
■主笔温星 春城晚报·悦读周刊
《风筝怨》 作者:余光中
2017年10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责编冯亦同
拿到“献给90的余光中”的这本诗集,我真有些意外:一则仅薄薄两百来页,缺乏厚重感,似乎难当其“献礼”的“重任”;二则用了那首《风筝怨》的名字来作为诗集名,易给人营造一种“怨气”,难道这位华文世界文学尤其诗歌泰斗的内心,依然不够超脱?
当然,余光中代表作之一《风筝怨》多年前早就读过,知道是写给夫人范我存女士的,是写“情”,而绝非“怨”。实际上,诗集的命名、作序,到审定,皆由先生亲自完成。
入选篇目100首,约为其诗作总量1/12。手写的序言多有繁体,连同标题标点也不足200字。“我是南京人,生于南京。按照国际的常规,我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南京大萝卜’,念金陵大学外文系时,说话的腔调介于江南与江北之间,近于星云大师。”他提及这本集子的由来,“由于海峡天堑之隔,直到1997年我才回到南京故乡,也就初识了冯亦同先生。自此冯先生一直对我鼓励有加:先是为我编散文集,现在又为我编了这本诗集……且让我对他的知音隆重致谢。”极其简洁、平淡,只言谢,绝不道90载岁月沧桑何如,更不为所谓意义“上纲上线”。
冯亦同,诗集责任编辑。在编后记中,他说原本也只是选了132首,但远在宝岛的余光中先生斟酌再三,又“痛下杀手”,让他顿悟“精选”二字的深刻内涵。分为咏志、言情、思乡、艺文、警世、自然、生命七辑,正是先生最关注的几大主题,数量上实在太少,难免遗珠之憾,但也基本囊括了其各阶段、各方面的代表作,约略有些“总结”的意味,也可视为一份“心灵地图”。
虽然余光中诗歌的视野非常开阔,但由于那首《乡愁》(1972年)几乎家喻户晓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许多人眼里,他往往被看作一位“乡愁诗人”。自1992年受北京市社科院邀请初回大陆、得偿思乡夙愿,他“回来”的次数并不算太少,但依然持续写下了许多“乡愁诗”,这本精选集中,“思乡篇”收录诗作17首,后9首写作时间均在1992年之后,可以读出其内心的“愁”与“怨”丝毫未减。
如《登长城》,“凭历劫不磨的石砖起誓/我不是匆匆的游客,是归魂/正沿着高低回转的山势/归来寻我的命之脉,梦之根”;如《浪子回头》,“鼓浪屿鼓浪而去的浪子/清明节终于有岸可回头/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又如《回乡》,“我本燕子矶头燕/骇浪一生阻海峡/从今四海为家日/寻常巷陌是吾家”。
对于自己的母语尤其文言文,余光中非常看重,就在今年8月,他参与一项名为“语文是我们的屋宇”的联署声明,抗议台湾相关部门删除语文教材中部分文言文课文的做法。这是他数十年来唯一公开流露激愤的一次,“如果把它抛掉不用,我们就会变成没有记忆的民族!” 在那篇流传甚广的《金陵子弟江湖客》中,他早就说过,“用自己的母语对同样是金陵的子弟,诉说自己对这母语的孺慕与经营;能回到中国对这么多中国的少年诉说,仓颉所造许慎所解李白所舒放杜甫所旋紧义山所织锦雪芹所刺绣的中文,有怎样的危机又怎样的新机,切不可败在我们的手里——能这样,该是多大的快慰!”
鲐背之年,余光中先生当早已大彻大悟,但仍冲冠一怒为母语,为母语,亦能快慰如斯。我想,他永远不可能彻悟永远不可能超脱的,还有对夫人的情,和对祖国大陆的乡愁。
2017-11-19春城晚报·悦读周刊·责编张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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